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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水墨画马勒威（德国）：我看中国水墨画

2015年1月17日　阅读: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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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中国水墨画

文/马勒威（德国）

和艺术打交道就要冒着不公正的危险。因为人们总是带有各自的主观偏好，故而对各种艺术行为的表现形态进行观察、思考和评判的投入程度并不相等。这种情况是不容排除的。但是，这也没有令人更为讶然，因为并不存在赖以接近艺术的客观标准。所以在评价艺术品的时候，除了那些在漫漫艺术史中逐渐为人们普遍认同的标准起作用以外，主观因素也一直举足轻重。而后来可能并不公正。它经常通过这样一个简要的论断表现出来：“我就是喜欢这种艺术品，不喜欢别的。”这样一切业经训练获得的标准都无济于事，再字斟句酌的理由也无法剔除属于个人的因素。从主观接受的角度来讲，某一对象看起来就是好于另一个对象。对于未受青睐的艺术品或创作它的艺术家来说，唯一聊以自慰的是，另一位观察者可能有着不同的切入点，因而会在心中更为喜好这件作品。

我之所以先说这些，是因为我在中国绘画的庞大领域中只偏好某些画，而且我偏好他们的理由无法令每个人尽皆信服。我心仪于中国现代水墨画。

我是在和古典绘画打了数年交道之后喜欢上现代水墨画的。自从我于1980年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以来，传统的立轴就让我激动不已。其中，山水画以其丰富的形态和对时间的超越向我施展了最为迷人的魅力。

然而，我在中国待得越久，越是断定这些画中缺少了一些本质的东西。

这些艺术品中表达的都是逝去的往昔。山水画画家远在唐代就达到了第一次艺术高峰，但最后的高峰也就出现在宋朝。自此以后数个世纪中，前人的画作一再被复制。后代画家以古代大师为衡非，模仿之，甚至经常优而胜之。但这种对古已有之物的敬畏阻碍了大胆的创新与发展。于是，表现力枯竭了，原创力不复存在，新的推动力阙如。直至今日，还有艺术家一味摹状古人，仅仅稍加变化而已。从这些人的作品中可以明确地看出，他们并不去探讨当代，他们在回避我们这个时代。我觉得，这是一种不能容忍的缺陷，因而从事艺术决不是要逃往过去。

尤其是中国眼下正处于的这个时代——中国开始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国家——和这个时代所有的背景，所有的进展、所有的矛盾冲突都更值得用艺术的手段去表现、去评判、去改变。

无疑，在几乎已经不可胜数的中国画家群体中，已有不同年龄的很多画家理解了这一历史境遇，从而开辟了新的道路。他们尝试着去发现能够负载新内容的新表现形式。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很是幸运，可以在广阔而自由的天地里驰骋。和过去相比，他们不仅可以更多地接触中国的古典典范，也可以更多地接触西方艺术的至佳代表。这样他们就可以实验、创新、纽结传统与现代，以西方人之视角丰盈东方之绘艺。

对一位于中国艺术感兴趣的德国观察者来说，扩展如斯的活动领域已给了他足够的理由，去全方位地研究艺术领域的现实现象。中国的画家不仅掌握了传统的绘画技巧，也掌握了取自他国画家的技艺，这一点已是不争的事实。就是在造型艺术的其他领域，中国人也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比如在雕塑和装置艺术领域，中国人绝对前卫。所有这些艺术形式都拥有内行的观众，即使异常出格的作品也不仅能为人所容忍，而且还有人欣赏。

我却有一个牢不可破的印象，那就是中国艺术家还是在水墨画方面拥有最大限度的表现可能。这种创作方式的长处不容小觑，运用笔墨可以进行最大胆的艺术表现，而中国式的特性却不会丢失。

经常有油画家和装置艺术家宣称自己的作品富有中国传统，但这大概更多只是声称而已，他可以帮助那些糊涂了的观察者进行艺术定向。我却常常看不出这些所谓的“中国式特征”——一种无中生有的称谓，在我看来，这些作品无非是西方模型的翻版。看这些画的时候，我偶尔还有种不快的感觉：这位画家以迎合某种时髦而去争取易受诱导的买主，那些人会出大价钱买上那么一幅或几幅时髦之作挂在墙上。

艺术也许在任何时代都曾迁就过雅士阶层的口味。为此画家有他们明晰易懂的理由，但这却不能从艺术上去找寻。因为并不只有真正的艺术爱好者才能保障艺术家的生存。优秀的艺术也需要优秀的顾客。那些只是为了增值这一简单目的而喜欢某幅画的资助者和赞助人，不只在西方有，在中国也为数日众。当代画家的作品中，油画的价格最高，这一点不是什么秘密，这在众多的拍卖会上表现得明明白白。只要是拍卖某位享有名望的艺术家的作品，报价声就会毫不犹豫地此起彼伏，直破百万大关。

当然，画家应该靠艺术工作获得丰厚的酬劳，即使在中国也是这样。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一位艺术家应该让自己的选题和技法唯最大利润马首是瞻。

“心随笔运”，实际是“笔随心运”。唐末五代之际的著名美术理论家、画家荆浩在其理论著作《笔法记》中这样说道，这种“心”、“笔”之间的互动在水墨画中表现得最为直接。哪怕是内心最细微的波澜都经手臂、手指传至笔端，落笔即无更改。画家的思想感觉传输至宣纸或丝帛上，没有比这种现象更能表现绘画中的中国特性的了。

这种特别之处的另一长处是易于辨认。但并不仅仅因为如此就应该把它加以发扬光大在造型艺术领域里，水墨画是中国对世界文化的贡献。坚持这一传统，根本就不是思想贫乏或缺少灵感的表现。

如果不仅运用古代大师的技艺，而且沿袭其题材，那才是毫无想像力。因为他们所画的山水已不复存在，他们当年添附在山水之上无足轻重的小人如今看来也全然是另一副模样。当代人的衣着异于昨日，思想、问题和期冀也起了变化。而他们的面容——我们藉以认识他们的面容——已在反映当代的情势。这对于昔日的山水画家显然是无关紧要的，后者因为屈从于“天人合一”（人是宇宙之一分子）这一“禁忌”，而没有赋予人以任何个性特征。如今画家要是想表现人与环境之间的张力，就必须摆脱这些窠所。再去效颦昔日田园诗般的山水风光，再去画一位老者端坐驴背横过画面，已经远远不够了。今天的要务是展现自然中的人，而这自然正在被成长中的城市吞噬，被街道分割，被吞云吐雾的废气管和烟囱侵害。

当国外的影响日渐扩大时，那些自传统中发展而来的中国特色还能保留多少呢？对于类似的问题，我几年前在孟买从一个印度艺术家那里得到了坚定的答复：“每个能够接触其他国家艺术的人，都失去了孩童的稚嫩无邪。但是他可以运用新知识，更丰富、更具表现力、更真实地表达他的艺术意图。”

中国传统的绘画技艺中，毛笔、墨和颜料所能表达的种种细致入微的变化还远远没有发掘完毕。恰恰相反，诸种表达的可能性可以不断在全新而自由的组合中有着全新的发现。如果中国的画家想让人理解自己或自己的国家，那么他们所能涉及的主题将是无穷无尽的；中国在一个变化了的世界里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这实在是一处广阔天地。

每一位艺术家都必须自己提出任务，自己明确目标。他必须可以自由地接触他最喜欢、也是最有天分的绘画技艺。他的创作意愿应该能够表达出他所有的印象，塑造出所有曾经塑造过他的一切。我主观认为，墨色的毛笔笔触无论是对具象还是对抽象都极富表现力。